努尔哈赤在沈阳城头被凌迟处死，全身上下，只有首级还算完整，被用石灰硝好送往京师。

  不知道万历皇帝再见这位阔别多年的龙虎将军，会是怎样的心情。

  老奴的骸骨，一半分给了布尔杭古，告慰西城贝勒父兄在天之灵。另一半则被扔下城墙，任由千军万马踏过，踏作肉泥。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战兵们需要一个宣泄口，死难辽民也需要一个交代。

  刘招孙并非嗜杀，不过对于老奴这样的恶魔，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偿还他犯下的罪恶。

  布尔杭古为父兄报仇的愿望终于实现。这个苦大仇深的海西头领，虔诚拜谢长生天，拜谢刘总兵，涕泪横流。

  “刘总兵，以后，您就是长生天在人间的使者！海西部族任您差遣！”

  刘招孙不想搞个人，崇拜，不过随着这次浑河大胜，在开原军中，这种思潮已经无法阻挡。从普通战兵到各位将领，都将刘总兵看做神一样的存在。浑河战后，他的威信将进一步提高，对朝廷的离心力也会越来越大。开原体系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能预料。

  一切都是未知。

  刘招孙不像其他穿越者那样的天赋异禀，短短几年时间就能开启民智，跑步进入某某主义。如果说黄袍加身是注定的戏码，那么到最后，他也不会拒绝走向自己的陈桥驿。

  虽然伤亡惨重，但刘招孙心中很清楚，此战之后，辽阳沈阳宽甸等城都会成为自己的新地盘，穿越者控制的疆域人口将扩大十倍不止，辽东基本都将处于自己控制之下。

  辽东境内，李家和丁碧，以及所有辽镇的产业，现在都要由刘招孙接手。

  黄太吉撤走后不久，乔一琦便和民政官吏跑到李如桢府上，开始一车一车的朝外拉古董字画，康应乾直接带人跑到丁碧宅子里接受丁参将的娇妻美妾，说是要想献给刘总兵享用……

  刘招孙自然不会阻止部下们的这些行为，毕竟，大战之后，大家都需要发泄……

  他大声告诉自己。

  “从今以后，我就是辽东王！”

  沈阳城彻夜狂欢，辽民和开原兵举着火把砍杀那些参与屠城的建州海西女真，一些剃了头包衣奴才也受到牵连，被当成建奴割了脑袋。刘招孙听闻此事后想要阻止，康应乾带来个妖艳女子，对他劝道：

  “刘总兵，这些二鞑子没几个好东西，咱们和鞑子打仗时，就是他们在背后支持建奴，杀了便杀了！只要不乱杀不必就行，这个是丁碧家中最貌美的小妾。说是非要来服侍……”

  康应乾朝章东使了个眼色，章东连忙退下，中军大帐只剩两人，还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金虞姬。

  丁碧的小妾撩了撩发髻，上来就要给刘招孙解去铠甲，刘招孙看都不看那女人一眼，挥手让她把衣服穿上，转身去给金虞姬盖好被子。

  ……

  接下来需要安抚战兵，安置战俘，好好消化这次战果。这些后续工作一点也不比打仗轻松。

  血战结束的当晚，成千上万名士兵们万胜的呼喊声传遍浑河两岸，声音仿佛要穿透云霄，最后汇成海潮般的强音。

  幸存的战兵兴奋的大喊大叫，发泄着自己情绪，直到最后精疲力竭。辽东出身的战兵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努尔哈赤兴兵以来，他们被劫掠一空，一无所有。金银、粮食被抢光，甚至连家人也被建奴屠戮。

  他们和千万辽人一样，曾经经受无数苦难。

  在目睹老奴被刘总兵斩杀，这一刻，他们的梦魇消失，所有人的苦难都得到了解脱。

  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无论是浙兵、白杆兵还是宣大山西兵，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将战无不胜，他们是大明最强的军队。

  浑河血战的故事，会从此传播出去，由文人墨客编成各种版本的话本小说，再由说书人传遍天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次日，刘总兵强忍着伤痛，带着邓长雄王二虎前往伤兵营看望伤兵，所到之处，皆是触目惊心。

  三个千总部皆是伤亡惨重，大战之后，各营战兵十去五六，活着的人，超过一半负伤。

  见刘总兵过来，伤兵们都挣扎着起来要行礼。

  刘招孙抬头扶住从担架上挣扎站起的长枪兵郑一石，这个纤夫兵肋下被巴牙剌砍了一刀，侥幸捡回条命。

  “先不要动，好好养伤！！”

  刘招孙放眼四周，望着自己带出来的一众手下，声音哽咽：

  “你们都给本官记住了，哪怕你们真的瘸了残了，以后，月饷也一文不少！死活都是本官的兵！”

  郑一石红着眼睛，喉头蠕动，想要说着什么，跟在刘总兵旁边的训导官森悌举起手臂，带头喊道：

  “跟着刘总兵打鞑子！誓死追随刘总兵！”

  ~~~~~~

  金虞姬静静躺在床榻上，他握着她的手，温凉悲伤。

  从浑江打到现在，他百战登顶，成为辽东王者。或许像金虞姬说的那样，他太累了，需要好好歇一歇。

  他趴在她身边哭了很久。最后，刘招孙精疲力竭，昏沉睡去。

  黑甜一觉，做了个长长的梦。

  在梦中，他回到四百年后，回到回某讯公司，周围世界到处都是霓虹灯和飞艇，全身充满义体的改造人还在看投影广告。他加班到凌晨两点，走到公司门口时，一束玫瑰花从天而降。

  他被送进医院，成了植物人，一个机器人匆匆赶到医院准备杀他……

  梦醒了。

  老宋头一瘸一拐走进来，捧着他秘制的汤药。

  “刘总兵，康监军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刘招孙揉揉眼睛，迷迷糊糊。

  老宋头看了眼还在沉睡的金虞姬，连忙道：

  “亥时了。”

  刘招孙起身洗了把脸，揉揉眼睛，回到这个世界。

  笑容满面的康应乾见刘招孙从大帐出来，立即换上副悲天悯人神态。

  “刘总兵，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所谓红颜多薄命，金姑娘今日，真是巾帼英雄！老夫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刚才听那鼓声，真是，哎。”

  康应乾见刘招孙眼圈红肿，知道金虞姬已经亡去，怕他伤心过度，连忙劝慰。

  刘招孙强压怒火，对康应乾吼道：“人还活着！瞎说什么！”

  康应乾尴尬一笑，慌不迭道。

  “哦哦，没死就好，金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说正事。”

  “好。”

  康应乾咳嗽一声，连忙道：“首级割完了，后金兵和蒙古人共三万多颗，包衣人头来不及统计，黄台吉怕咱们反悔，粮草丢下就跑了，我派人粗略清点，粮草有一万多石。”

  “战马五千多匹，大部分是科尔沁人的。”

  “铠甲兵器堆积成山，不过大都被百姓抢走了，要不要派战兵收回来？”

  刘招孙摇手道：

  “辽人已经觉醒，他们是主人，咱们是客人，不能反客为主。”

  康应乾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道：

  “夜不收禀告，辽西的老爷们派兵来了，说来帮咱们杀鞑子，最快明早就到，朝廷也要派人来了。下一步怎么做，你得拿个主意。”

  刘招孙早就料到祖大寿会及时“救援”，趁着后金和开原两败俱伤，轻松摘桃子，顺便洗劫一下沈阳城。

  可惜，他们的算盘打错了。

  沈阳已经不是从前的沈阳，辽民也不是从前的辽民。

  “有哪些人马？”

  康应乾板着手指头，一个个数道：“广宁的王参将、金州的夏总兵，复州的……他·娘的连山海关的都来了，真是无利不起早，要不要派兵拦截？”

  “先不动武，或许这些老爷中，有一两个像毛参将这样的好汉，真来帮咱们的。”

  康应乾用奇怪的眼神望向刘招孙。

  “刘总兵，眼下开原战兵伤亡殆尽，白杆兵浙兵十不存一，将士们在浑河前堆起尸山血海，才得到沈阳铁岭清河抚顺，老夫就是粉身碎骨，也决不让辽镇染指一寸一地！”

  刘招孙拍拍康应乾肩膀，难得老康有这样慷慨激昂的时候，看来这人是铁了心要在辽东走下去。

  “这些个的军头，有一个算一个，贪婪无度草菅人命，当年高淮乱辽，他们也是帮凶！都和丁碧是一路货色。本官不去打他们，他们还敢打开原的主意！”

  “本官会及早攻下广宁，席卷辽西，彻底占据辽东。”

  康应乾愣愣的望着刘招孙，没想到这话竟从他口中说出。

  刘招孙继续说：“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眼下先让乔一琦、孙传庭、袁崇焕他们尽快进入清河、抚顺，占据地盘，免得夜长梦多，至于沈阳，还是交给朝廷。”

  康应乾微微点头：“舍小利，得大道。”

  “舍弃沈阳，占据抚铁，徐徐图之，朝廷那边也好交待。后金未灭，以后辽饷至少得分给咱们一半。要让朝廷扩大开原总兵权限，或直接升你为辽东总兵，铁岭等地募兵也要全部归于咱们之手。”

  刘招孙望向幽冥深夜，喟然长叹。

  “我不愿做李成梁，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做辽东王了。”

  当晚，两人一番密谋，康监军连夜发塘报回京，这样一份大捷上去，刘总兵至少得升平辽侯了。

  从三月萨尔浒之战到十月浑河血战，袁崇焕口中的半年平辽，竟让刘招孙实现了。

  只是开原军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惨重到让人不敢回顾。

  援辽的六千白杆兵只剩三百人，七千浙兵不到一千。

  骑兵营全军覆没，三千六百战兵精锐，活着的只有一千三百人。

  城中追杀后金兵的战斗还在进行，刘招孙强撑着率兵追捕那些仓皇逃窜的后金兵。

  这些溃兵和曹忠清一样，被主子抛弃在了沈阳。

  康应乾建议将俘获的鞑子送到各矿场挖矿。

  刘总兵态度坚决，凡是参与屠城的后金兵，不论蒙古还是海西，全部处死。

  相比半年前浑江江畔那个小小把总，此时的穿越者，处事果断，手段更为狠辣。

  ~~~~

  天色已经大亮，又是一夜不眠。

  血战之后的浑河战场，等来了一支从锦州赶来的辽西援兵。

  两个辽西夜不收策马来到北门瓮城，河岸边正蓝旗两黄旗真夷甲兵尸体，一眼望不到头。

  中军卫队四名卫兵簇拥康应乾上前，挡住了两个辽镇夜不收的去路。

  康应乾抚着胡须，霸气外露道：

  “滚回去告诉你们祖大寿，城中鞑子还没肃清，你们就不必进城了。还有，若是想杀良冒功，趁早断了这念想，辽民刚杀了建奴，杀心正盛，不怕死的，就过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