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心悦的电影今天终于杀青了。

  明天是订婚宴，她为了能抽出时间去参加订婚宴，跟导演协商把她后面的几场戏都集中安排在这两天，马不停蹄拍完了。有三场戏是有对手戏的，连累人家一起忙活，她过意不去，私底下又是给人送礼物又是发红包。

  回到家，累瘫了。

  她随便冲了个澡就钻进被窝里补眠。

  明琛回来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他是从梅庄饭店检查了一遍订婚宴现场的布置，一切安排妥当才回来。

  看着她疲惫的睡容，他自觉惭愧。是他没跟她商量好，单方面想办订婚宴，连累她这么辛苦。

  “对不起，心悦。”他蹲在床边，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对不起……”

  她正梦着自己在老家集宁市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爸爸突然因为琐事打了妈妈以后，又跪在妈妈面前悲痛哭泣求原谅。

  “对不起，老婆，对不起……”爸爸哭得多么真诚。“我下次不打了，我保证！求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他打人的时候是那么自然而然地狠，求原谅时似乎也是发自肺腑。可是为什么，他突然扭头看向乔心悦，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嘴脸真令人不寒而栗。

  她的意识骤然清醒，猛地睁开双眼，呼吸局促。

  “心悦，你怎么哭了？”他惊慌失措地去擦她眼角掉下来的泪珠。

  原来是明琛在跟她说对不起。

  她迷茫地看着她，梦里的场景真实得要命！

  “明琛！”她坐起身来，抓住他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发凉。

  “做噩梦了？”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抓紧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如同一个暖宝宝。

  她无助地呢喃：“那不是做梦，是真的发生过……”

  梦里的她是五六岁的模样，什么也做不了，懵懂而恐惧地看着那一切发生。

  “明琛，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觉得呢？”她空洞的眼睛望向他的脸，满脸恐惧。

  明琛愣住了，无言地看着她，她走过什么样的地狱，才会这样害怕结婚？

  曾经，她问过妈妈：为什么爸爸这么凶，你还要嫁给他？

  当时，妈妈眯起悲伤的眼睛，说：以前恋爱的时候他对我其实还挺好的啊，谁能想到结婚以后会这样呢……

  ——妈妈，是你太笨了吗？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嗯，是妈妈不够聪明吧。你以后绝不要像妈妈这样，选一个恶魔做老公。

  ——哦……我不嫁人，妈妈。

  ——为什么不嫁人？

  ——我还小。

  ——我的宝贝女儿，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恋爱，会嫁人。

  ——妈妈，我不嫁人。我不喜欢男人，他们都好可怕，会打人。

  ——不是每个男人都坏，也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打人的。

  ——可我怕我不够聪明，分不清好人坏人。

  ——心悦，你记住，真正对你好的男人永远不会骗你，一分一毫都不会舍得伤害你。真正爱你的人，他会把他能力范围内能得到所有好的东西都送给你，包括他的真心。只要用心去感受，一定能分得清。

  ——妈妈……我害怕长大……

  ——为什么？

  ——你刚才说长大了就会恋爱，会嫁人。我不要恋爱，嫁人。所以我不想长大。

  ——别怕……对不起，心悦……是妈妈没给你立一个好榜样。

  ——妈妈，你嘴角在流血。

  ——没事，妈妈一会擦点酒精。

  ——妈妈……我希望爸爸死掉。

  ——心悦……这种话不要让你爸爸听见，他会生气，他一生气就……

  ——嗯。我不说。

  ——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对你很好很好的男人。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可以不用恋爱，不用结婚，不用勉强自己去过别人也过的世俗生活。

  ——嗯……

  ——但是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拥有完整的人生，谈一个美好的恋爱，嫁一个美好的人，过美好的生活。

  ——不谈恋爱，不结婚，就不是完整的人生吗?妈妈，我不懂。

  ——每个人对完整的人生定义不一样。妈妈觉得人除了亲情、友情，也应该经历爱与被爱的爱情才算拥有完整的人生吧。其实，妈妈也不懂……

  ——妈妈，你又哭了……你不要哭了，呜呜……

  ——好，妈妈不哭了。你也不要哭了。一切都会好的。我们要好好活着，一切都会好的。

  “心悦？心悦？”明琛发现她的思绪飘在别的地方，根本不在当下。

  她依旧是迷茫的表情：“嗯？”

  “你在想什么？”他捧起她的脸，“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你在难过什么？你这样，我心疼。”

  “明琛，我好想我的妈妈。”她说，“我真的好想我妈妈。”

  她明天就要订婚了，可是妈妈看不到她幸福的模样。

  “心悦，别哭，我爱你。”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忽然间也哽咽了。

  他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宋雨佳在楼下拦出租车的背影，高高瘦瘦的，孑然一身。那是他的妈妈，他妈妈还活着，他却不愿意理她，不愿再叫她一声妈妈。

  而心悦的妈妈去世多年，时至今日她躲在他怀里哭着说想妈妈。他的心，说不出的难受。

  “我好想妈妈啊，我想亲口告诉她，我找到那个对我很好很好的男人了。明天我就是他的未婚妻了，妈妈不用担心我了。可是她看不到，她看不到啊……”她头埋在他胸口上，泣不成声。

  他紧紧抱住她，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能做的唯有抱紧她。

  她只顾哭着，只顾着悲伤，看不见他的眼泪不经意间默默流成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