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的戏一般都不是按着剧情发展的顺序拍的。

  今天乔心悦拍的就是月璃的结局，她死前的一幕。明天她还会接着拍月璃活着的时候。

  在开拍之前，万大凯找乔心悦讲戏，要求她表现爆发性的哭泣。

  月璃深爱肖砚，而肖砚独独钟情于穆荣乐。她为了得到肖砚，不惜走上黑化之路，处心积虑除掉女主。

  到头来，不仅没得到肖砚，还被他反杀。穆荣乐使了手段，令男主对月璃深恶痛绝。他将月璃打入冷宫，还赐了她一杯毒酒。

  乔心悦之前整理过笔记本，写下自己对月璃这个角色的发展变化的认知。

  万大凯讲过戏后，她又看了一遍她对这场戏做的笔记。

  万大凯要求她在临死前来一场爆发性的哭泣，把月璃对肖砚的怨恨和爱都发泄出来。

  她的理解跟万大凯说的感情转换节点差不多。不过，她也不能保证自己投入进去后能完全发挥出来。

  “演员各就各位。Action！”监视器那边的万大凯拿着喇叭喊话了。

  镜头开拍。

  月璃缩在破败宫殿的角落里。

  整个房间尘垢满满的，厚如积雪。

  周围零散的旧家具上面布满蜘蛛丝，毫无烟火气。

  这就是冷宫。

  是她最爱的肖砚，把她扔到这个冰冷的地方。

  那个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子，原本想做一只闲云野鹤的皇子呵。

  为了取悦穆荣乐，给穆荣乐一份安稳富贵，他运筹帷幄，一朝成了君王。她帮了他那么多，得到了一个妃子的虚名，却从未得到他的爱。

  到头来，空爱一场，被他遗弃。

  月璃整整一宿没合眼，呆坐在地板上，坐了一夜。屋外寒风呼啸，北风凛凛，凉了人间。

  天亮之后，肖砚派人送来一杯鸩酒。

  还有一份口谕。

  口谕里诉尽他眼中她的种种罪状。他斥她是毒蝎心肠，责令她自饮鸩酒，以死谢罪。

  片场里，安静极了。

  人们只能听到乔心悦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声音。

  跟万大凯期望的相反，乔心悦在接到鸩酒之后的自白，没有哭得梨花带雨，也没有爆发性的哭泣。

  “哭呀，大哭特哭啊……”坐在万大凯旁边的副导演紧张地握起了拳头，他想喊停。可是万大凯没有出声，他不能喊。

  “……我这辈子做了许多坏事，但我从不后悔。肖砚，我最后悔的一件错事就是爱上你。你要我死，我自会顺你的意离去，我只愿来生莫要再与你相遇……”

  长达千字的自白，乔心悦娓娓道来，一字不差，一字不落。旁边的灯光师和摄像师的眼眶里，满是泪光。

  万大凯也忍不住擦起眼泪，鼻头红红的。

  镜头拉近，给脸部特写。

  乔心悦拿起了那一杯鸩酒，缓缓饮下。仰卧在地上，静待痛苦来袭。

  毒酒入腹，最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她千疮百孔的心。

  一阵极致的疼痛过后，她慢慢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一行泪自眼角倾洒而下。与此同时，暗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淌下来。

  月璃死了。

  导演没喊停，摄像机仍在拍摄中。

  镜头拉远了，从地上的月璃缓缓转换至门外的飘雪。

  这一场冬雪是来送月璃的。

  “Cut！”万大凯终于喊停了。

  乔心悦一直静静地躺在地上，别人以为导演忘了喊cut。

  外面撒“雪花”的道具组收起工具，关了鼓风机。

  其他工作人员上前扶起她。万大凯跑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格外冰凉。

  “太完美了，谢谢你。”万大凯的眼圈依然是红的。

  她的情绪沉浸在月璃的悲伤中，此时绷不住眼泪，一股脑滚落下来了。

  “虽然你没有按照剧本的设定去走，但你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你把月璃这个人物演活了，谢谢你，乔老师。”

  万大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竟也哽咽了。

  万大凯出于关爱，很想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是导演对演员发自内心的关怀。

  然而，万大凯终究还是收回了手。一想到她背后的男人，不管是明琛也好，郝天涵也罢，都是醋劲极大的大佬级人物，他哪里敢抱？

  最后，万大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个有天赋又能吃苦的演员，未来可期。”

  “谢谢导演的认可，我会继续努力的。”她破涕为笑，接过阿亮递过来的纸巾马上擦掉嘴角的血。

  然后，她把纸巾给了阿亮，一眼也不敢看上面的血浆。

  万大凯笑着看她：“别哭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接着拍！”

  她今天的戏份只有这一场，一条过，顺利得不可思议。

  在开拍之前，她心里很是忐忑，生怕拍不好这一幕。

  走出片场后，她仍觉得恍然似梦。

  直到回到华海园，在小区门口，她的车被夏泽和刘晓华拦下。

  她的思绪才被现实扯了回来。

  “不是答应给你们划账了吗？”她厌烦地瞅着这对夫妻。“又有什么事？”

  工作室管账的刘海英跟她说过一会准备转账了。两百五十万，一分不会少。

  钱是背着李悠悠转的。李悠悠一旦知道这事，盛默八成就会知道，那么明琛很快也会知晓。

  阿亮答应她，不跟明琛上报。她心里一点没谱，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又能瞒多久。

  “哼，夏小萌，两百五十万就想打发我们？”刘晓华一改早上的态度，“你这几天爆红了，找你拍戏拍广告的人快踏破门槛了吧？你挣那么多钱，住那么好的房子，就拿几百万打发我们？”

  她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早该料到了，这对夫妻的自私早就刻在骨子里的。

  早上她答应给他们两百多万，看他们郑重承诺以后不会来打扰她的样子，她还暗暗庆幸自己处理好了。可她心里依然隐隐不安。

  此刻，正如她所见，他们果然反悔了。

  “你们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她看向夏泽，相比刘晓华，夏泽还算老实一点。

  夏泽的长相与她的亲生父亲颇为相似。每次一看夏泽，她会想到自己的父亲。

  接着，那些阴暗的痛苦的记忆疯狂袭卷她的脑海。

  夏泽脸色略有尴尬，刘晓华一瞪他，他又只好昂首挺胸。

  “听说你接一个广告就能挣好几百万，你只给我们那么一点钱，你两个堂兄买完车子，给完彩礼钱，剩下的钱只够付房子的首付。最好是……你多给点，把两套房子的全款补齐，他们就不用贷款了。”

  那么一点钱？

  两百多万对她来说，几乎是这几天拿到的定金的全部。而这些是工作室接下来半年的收入的一部分，是她目前手里的全部，而她还要养工作室。

  在他们眼里，她挣钱很容易吗？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白眼，遭受过的网暴，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只会在乎钱。

  刘晓华戳了一下夏泽的心口，“瞧你怂的！跟自己侄女要点钱怎么了？她钱那么多，又花不完，给我们一点钱是孝敬我们长辈，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们竟然得寸进尺！”阿亮气不过了，“老板，你就不该拦着我把这事告诉琛少。那两百多万更不该给他们！像这种无赖，活该他们穷一辈子！”

  刘晓华冲到她面前，先是狠狠地瞪了阿亮一眼，然后指着她说：“夏小萌，你也太小气了。听说你男朋友是枫叶集团的明总，就算你不是大明星，你随便跟他要点钱，都够我们吃喝一辈子了。你只给我们两百多万，当我们是乞丐吗……”

  “啪……”

  随着响亮的一声，刘晓华捂住了脸，目瞪口呆。

  是她扇了刘晓华一巴掌，几乎用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