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劳莲芳担心邻居看见说闲话，把饭菜端上二楼的客厅，叫明朗上楼来吃。

  上次他送她的翡翠龙牌，她天天戴着。他瞧她戴着，心情大喜。

  “小芳，你喜欢翡翠？我家里有很多，你要不要去我家里挑一些？”他一直想邀请她去他家里做客，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劳莲芳嘴里咀嚼着菜，在他面前比较注意形象，等咽下去了才说话。

  “不用啦。你已经送我这个龙牌了，我有一个就够戴了。”

  明琛和心悦给她买了一些项链，她偶尔会戴一戴。不是不喜欢，是每天在厨房干活，油烟大，戴不了。

  熟人有喜事叫她去吃喜酒，她戴上一两件漂亮的珠宝出门。别人看了老问她是在哪买的，多少钱买的，说看起来老贵了。整得她不好意思戴出去，像是显摆自己有多富裕似的。

  而他送的龙牌挂坠挺好看的，她正好属龙。翡翠水深，外人懂翡翠的人不多，没人问她这块翡翠多少钱。她觉得戴着它挺省事。

  他又问：“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跳舞，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嘿嘿笑起来，现在她很少去公园跳舞了。

  她的外孙女有了点名气，街坊邻居有的眼红，见了她总说一些酸不溜秋的话。有的人羡慕她，说些溜须拍马的话，她也不喜欢。总之，她听了心烦，所以很少去了。

  心悦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晚上无聊，看看总裁小说打发时间。

  “下午我们去风之楼跳舞？”他给她夹了一块茄子，又夹了一块西红柿。

  她笑起来，“明大哥，你平时吃饭喜欢给人夹菜啊？”

  明朗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一般不给人夹菜。能让我夹菜的人都不一般。”

  她被他的话逗乐了，“这么说，我不是一般人啦？”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点点头，十分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答：“是啊。你不一般。”

  至少对他来说，她非常不一般。

  她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埋低头吃饭。

  他看着她的眼神饱含别样的情绪。

  她虽不再是敏感的少女，也不再是易羞的姑娘，依然会觉得心里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她有时候感觉明朗对她格外上心，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也许他对谁都这样体贴，并不是格外优待她。

  守寡三十多年，她或许是压抑太久了，寂寞太久了。但凡有个称心些的异性对她关怀体贴一点，她竟至于如此惶惶然，觉得别人喜欢她。

  她不禁为自己偏私的想法感到羞愧。明朗对她好，对心悦也好，对家里人也都这样好。

  又不独独是对她这样偏心眼。她何必怀私心。必须摆正心态，不然面对明朗，她的心态都变得不自然了。

  他忽然凑过来，近近地瞅她。她走神好一会了，愣呆呆的模样蛮有趣，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慢悠悠地眨巴。

  跟她说话，她好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怎么啦？”她唬了一跳，他离她实在有点近。

  旁边又没有别的人。

  她不习惯。

  “你脸红了，你不舒服吗？”他抬手抚上她的额头，不烫。

  “我没……没生病……好着呢。”她支支吾吾地，顺手把他的手推开了。

  “小芳，这些年你一个人把心悦养大，一定很辛苦吧？”他满怀心疼。

  她可真坚强，一个人开着小店，还要照顾外孙女。忙里忙外，家里也没个男人为她撑起一片天。

  “苦点累点没关系，只要孩子好好长大就好了。”

  她相信她所有的坚守和付出都是值得的。心悦上进努力，总算混出点出息。

  前两天听邻居说，在外面的大楼坐电梯，居然看见心悦拍的爱豆汽车广告。那个邻居太激动了，录下来发朋友圈，又发给如意邻居街的微信群里。

  现在街坊邻居看她的眼神比以往不同，见到她都比以前客气、尊重许多。

  不过，也有不少闲言碎语飞出来。

  明朗最近来她家来得勤，邻居们都说她攀上了富豪，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你丈夫……”他斟酌着如何开口，“我能提起他吗？”

  她丈夫……天啊，多少年没人问起她过世的丈夫。

  她的心头狠狠地一颤，手哆嗦了一下，筷子差点掉到桌子上。

  他紧张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提了。”

  她放下筷子，是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明大哥。不是你的错，是我太意外了。”

  “意外什么？”

  “很久没有人提起他。我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去世太多年了啊。”她对丈夫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相亲一场，相恋两个月结婚。婚后一年多，丈夫工作时出意外，从高楼摔下而亡。她跟他在一起生活的时光，只有一年多而已。她却为他守了三十多年的寡。

  “他是病逝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他是个包头工，有一天从工地的高楼上失足掉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如果他一直活着，说不定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我不用背井离乡……说不定我们的日子会过得很富足。”

  丈夫是一个勤快顾家的男人，她对他的印象很好。

  毕竟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若说爱情，倒也不是多深的爱。更多的是亲情。

  那个年代的爱情如白开水一样的简单。靠人介绍，看对眼就结婚，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培养爱情。

  在婚姻里携手走过去，经得住风雨和苦难的，才会慢慢磨出感情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听出她话里的遗憾，忍不住问道。

  她万般遗憾的神情，带着些许痛苦。

  一定是发生过不可挽回的事情。

  “没什么……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心悦从小失去父母，她能快乐地长大，是因为她幸运，有你这个好外婆。心悦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小女孩，她乐观开朗，就跟你一样。”

  “咦，你不反对她和小琛在一起了？”她讶异地看着他，他竟然欣赏起心悦来了。

  “我不反对。我什么时候反对了？我非常支持他们在一起的呀。”某人义正言辞。

  她哑然失笑，给他一个台阶下：“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