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堇丝毫没有掩饰自己上山来的动静，因此站在陵墓前的少女也很快就注意到了牵着马一身白袍立于自己下方的少年。

  “奉恩将军也来看绾绾？”林衣瞧见温如堇，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意外，甚至平静的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此番回京论功行赏，温如堇从校尉升到了将军，还有天子亲赐“奉恩”二字作为官衔，可谓风光无俩。

  可是林衣却清楚的明白，眼前正该是春风得意时的少年将军其实并不开心。

  因为在他心中，声名权势比不上至亲的妹妹重要。

  林衣心想若是滔天的权势能换来绾绾死而复生，温如堇一定会毫不犹豫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倒是与林校尉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温如堇将马匹拴好，大踏步走了过来，他眼尖，先前就看见了林衣手中拿着的杏花酒。

  林衣起初还不明白温如堇的“不谋而合”是什么意思，可当她低头看见温如堇手中提着的一坛杏花酒时，便什么都清楚了。

  “去岁清明时节和绾绾通过信，她有提及过在清明左右喝杏花酒是种乐事，如今赶上清明时分回京，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带一坛酒来看看她的。”林衣顺着温缈的墓碑靠坐下来，倒是丝毫不在乎草地上先前被雨水淋湿过。

  她坐姿豪迈，温如堇却不敢如此。

  “你怎么——”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林衣就迅速反应过来，毕竟不是谁都似她那么神经大条的，温如堇虽是武将，但他也是名门世家的贵公子，席地而坐如此粗鲁的行为，他的确不会做。

  许是发现了林衣说话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的原因，温如堇轻笑出来，一派温润而泽的儒雅模样，“今日细雨绵绵，本不该穿白衣出门的，这下便是想坐下也是不方便了。”

  他说话声音轻柔也不刻意，仿佛于无形中就轻而易举化解了林衣的尴尬。

  林衣也被温如堇的细心体贴感染到，她仰头给了少年一个笑脸。

  却一不小心陷进了少年深邃的狐狸眼中。

  少年生的很好看。

  温家两兄妹其实生的都很好看。

  绾绾曾跟她提起过，在他们家，她的眉眼反而像父亲多些，不笑的时候，显得英气十足，而作为哥哥的温如堇则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的温柔和静谧。

  明明是在战场上厮杀过，也曾十步一人，长剑染血的将军，可当他褪下甲胄，卸了佩剑，那一张脸干净温和的，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他是位为家国浴血奋战的少年勇将。

  就是这样一张纯净俊秀的脸，生生叫林衣看呆了过去。

  还是温如堇轻咳了两声，才重新拉回了林衣的思绪，她急于寻找话题来化解这有些僵住的气氛，很快她的视线被陵墓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这是？”她不解的问出声来。

  温如堇紧随她视线望过去。

  也有些惊讶。

  一碟糕点，一支芍药，一篇小楷。

  “先前有人来过不成？”林衣睨着三样奇怪的东西，发出了疑问。

  温如堇沉吟片刻开口道：“不应当啊。新坟不上祭，按道理今日不会有人上阊山来的。”他又补充道：“你我情况特殊，已然算是意外了。”

  林衣听着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绾绾在燕京，身边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不少，但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人却少之又少，或许没有更贴切一些。

  “况且这些东西……”温如堇半蹲下身子翻看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也就渐渐断了后面的话。

  然而林衣却看出了些不对劲来，她指着这三样东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送这些东西的，怕是绾绾的对头吧！”

  温如堇不明所以看了林衣一眼。

  林衣一一解释起来，“你看，绾绾喜欢吃辣的，对于甜糕这类东西，她向来是非必要敬而远之的；还有这芍药花，绾绾明明更喜欢牡丹一些，他偏偏送芍药过来，也不知是在膈应谁？还有这小楷，绾绾喜欢写飞白书，这一手小楷她练起来最是头疼了。”

  温如堇耐心听着林衣说起温缈的事，眼底时不时潋滟着笑意，原来这才是他的绾绾……

  看着温如堇朗润的侧颜，林衣淡了声音，“少将军，其实在绾绾心中，一直是念着你和大将军的，她每次来信给我，虽未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有在询问你与大将军的近况。”

  温如堇听着林衣的话，慢慢绷紧了身子，手也微微轻颤起来。

  他从前和绾绾的关系也是很要好的，只是后来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接触的不多，哪怕是亲兄妹，也就渐渐生分了。

  他也想过和缓兄妹关系，可是几次碰壁后，他怕关系闹得更僵，也就不敢再激流勇进了，本想着循序渐进的慢慢来，可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天不遂人愿”这种特殊情况。

  “绾绾很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够好！”温如堇轻轻伸手抚上陵墓上刻着的温缈的名字，温柔缱绻的仿佛是在抚摸妹妹的脸一般。

  带了无尽的思念和自责。

  见温如堇因为自己的一番话显得有些自责，林衣想开口安慰一二，可话到嘴边，她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总是如此嘴笨。

  她一面在心里谴责着自己，一面低头时余光瞥见了温如堇手中拎着的杏花酒，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

  “少将军，难得你我想到了一块儿去，不如就陪着绾绾畅饮了这两坛杏花酒吧！就是不知道少将军酒量如何，到时候可别让我搀扶着下山去。”

  听着林衣的打趣，温如堇的心情好了些许，他收回手，利落的拔开杏花酒的酒塞，和林衣碰了碰。

  “林校尉放心，不说千杯不醉，但千杯不倒还是可以的，今日定是要陪林校尉喝个痛快的。”温如堇轻轻撞了撞林衣的酒坛，而后豪爽的仰头喝下。

  林衣见他如此，也自然不会示弱，紧跟着灌了一大口。

  山野清风，绵绵细雨。

  杏花酒的清醇香气洋溢在其中。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