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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白诗涵睡去的时候，眼角的泪痕依旧清晰。商暖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拭了会眼睑，之后才悄然和乐晓天两人离开了。
傅彦综沉默地过来接班。
白家父母似乎已经习惯了傅彦综出现在病房里，并不曾加以阻拦，如果可能的话，两位长辈其实还希望傅彦综能说服女儿做手术，毕竟女儿，对这个男子确实爱入了骨子里。
白母时至今日，早已悔不当初。早知道一切会演变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她当年何苦硬要把女儿配给盛家，女儿自己喜欢，不就好了吗？他们白家不差钱，可她只有一个女儿啊！
人生最痛，莫过于来不及，和明白得太晚。
盛承骁过来接商暖三人到家中去。
家里的客房只有一间是收拾过的，甄圆圆两人不介意一起睡，便也省了盛承骁再去折腾。
两女子看到商暖的儿子时，皆是不掩喜欢，说这样俊俏的孩子，将来怕是得勾倒一片女孩呢。商暖听了却是有些犯愁。她倒希望嘟嘟长相平凡些，别像他爹，被那么多男男女女的惦记。
盛承骁看到了她那忧愁小样儿，情不自禁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行了，何必操心，臭小子将来要敢花心，我肯定饶不了他。”
商暖瞪他一眼，顿了顿，打了个呵欠，显然精力透支了。昨夜在医院呆了一夜没怎么合眼，白天稍作小憩后又是前前后后奔波，如今说不累，是假的。
这一夜没怎么长篇大论地聊了，三女子早早洗洗睡了去，盛承骁带了会孩子后，才熄灯上了楼。
甄圆圆两人都在京海呆了一星期，乐晓天还好，现在是全职妈咪，没工作方便的压力，甄圆圆请了一星期假，却是让酒店那头多少不满了。七天一过，两人说了要先回去看看，很快会再来，白诗涵便微笑着送她们走。
每个人都表现出了对再聚的期盼，可白诗涵心底却很明白，这或许是她们这一世，最后的一次相聚了。
人来人往，命中注定。生死离别，天道轮回。
看开了，也就好了。
登上飞机的时候，甄圆圆和乐晓天确实想不到，这真的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曾明媚如骄阳的白诗涵。
当年那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在宿舍里洋洋欢喜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白诗涵，明辨黑白的白，如诗如画的诗，内涵的涵。我是京海本地人，熟知这京海数十条街道上哪有好吃的，哪有好喝的，哪有好玩的，哪有帅哥泡。想敞开怀抱吃喝？找我。想尽情玩耍了解约会好地方，找我？没对象需要人牵线搭桥，找我……鉴于我是多功能全面发展型的新世纪人才，我决定，我就不辞辛劳，接下担任宿舍长这个重任吧！同胞们，乐意为你们服务。”
那会儿，其他三人心底估计都是黑线吧？
新历的二月上旬，濒临春节那几日，商暖心中那种惶惶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她如今每天的出行路线都很固定，家里，医院，有时去盛家，极少时候会去军区那接盛承骁下班。
白诗涵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原先傅彦综发现白诗涵的病况时，医生说她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最多……半年。
真的是最多。
白家父母的忧心越来越重，而也就是在除夕的前两日，白诗涵终于答应了进手术室。
她进手术室前，商暖没日没夜地陪着她，儿子都抛给公公婆婆带了。
盛国强是在这一年正式退休的，他年已有七十五，本来按规定几年前就该退下来了，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在家含饴弄孙，他的日子倒也丰富。
除了商暖，陪伴白诗涵最多的就是傅彦综。
一直不曾给过白诗涵什么承诺的傅彦综，在她最后几次清醒的时候，一遍遍地告诉她：“你要活着从手术室出来，你出来，我们就结婚，你出事，我便终身不娶。”
即便他已不是一名军人，傅彦综的话语，仍旧让人无法怀疑其可信度。
真正强大的人，不是能将所有事情都包揽到身上的人，而是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了，便终此一生对承诺负责的人。
白诗涵想告诉傅彦综他不需要这样，生死有命，不是她能决定的。可男人比她还要固执的眼神，完全打败了她。她从来，就奈何不了这个男子，奈何不了他当初一离开就是五年，奈何不了他不爱自己，也奈何不了他在她生命至关危险的时候，许下这样的承诺。
既如此，便这样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出了事，能不能请你，帮我照顾我的父母？我很对不起他们，我不是个……好女儿。”
“你不会有事。”傅彦综攥紧她的手，这样深深地，力道十足。
商暖恰巧见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就相信了，这个男人，很爱诗涵。
只是，爱情为什么不开口得早一些呢？
手术室。
里面生死一线，外面却冰火两重天。
明明临近新年，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的年味儿。
盛承骁隔三差五会到医院来一趟，商暖近期消瘦了许多，他看在眼里，却怎么都说服不了小妮子按时吃饭休息。
“软软，多久了？”
“快一个小时。”
这个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傅彦综几次将烟抵到了唇边，复又放了回去。
商暖觉得冷了，便把手伸到盛承骁的衣袋里取暖。
外边的雪下了起来，是今年新历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却让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商暖沉默寡言地抵着盛承骁的肩头。
一小时四十分钟了。
手术室的门缓缓被推开。
盛承骁拥着商暖站了起来，傅彦综面上似慌切，又似期盼地迎上了前去。商暖看到他的身子在打抖。
“我们尽力了。”
主治医生摘下了医用口罩，对着走上前来的三人，以及他们后方急匆匆赶来的白家夫妇，鞠了一躬，有歉意，也有更多更深的惋惜。如花似玉的年纪，无法追回的生命。虐的从来不是语言和文字，而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