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两块三
作者:一字眉      更新:2020-07-15 16:00      字数:3908
  春夏穿上外套, 在玄关换鞋时, 春茂房间的门打开了。他穿着一身珊瑚绒睡衣,站在门口揉了揉眼睛。

  “姐姐你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春夏说, “你先睡吧。”

  “等一下。”春茂跑进她房间, 将她的手机拿出来塞给她, “你带着, 有事给我打电话。”

  春夏摸了摸他的头:“你先睡吧。”

  她下了楼, 看到陆壹站在冷风中, 穿了件驼色的羊绒大衣, 脖子上绕着深色围巾, 好看又挺拔。

  只是在北方零下的温度里, 帅是够帅, 冷也是够冷了。

  他肩上背了一个巨大的双肩包,不知道装的什么, 满满当当。

  即便他穿的如此之薄,看到裹着羽绒服的春夏, 先问她:“冷不冷?”

  春夏刚从供着暖气的房子里出来, 身上还带着一点未散尽的热气。

  她摇头, 陆壹却已经将她的双手拉了过去。

  “那你给我暖暖手吧。”他拉着春夏热乎乎又软乎乎的手晃了晃。他很喜欢这个动作, 小朋友似的。

  他的手其实并不凉, 正值热血之年的男孩子, 为了心爱的人不辞辛苦折腾一通, 从心口到四肢都是热的。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兴致高昂地牵着春夏, 大步向前走。

  再给春夏打电话之前, 他已经事先打探好地形了,找了一处安静无人、方便放烟火的空地。

  那是一片废弃的工地,离春夏家不远,一路而来没有遇到一个人。毕竟这时间,大多人已经休息了。

  四周很宁静,只有潇潇淡淡的冬夜的风声。

  陆壹领着春夏,踩着废石土路,走到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

  他连坐的地方都提前看好了,一块儿干燥干净的草坪。将春夏带过去,打开双肩包,取出一卷薄地毯铺展在地面上。

  接着又从包里取出一盏户外马灯,打开,放在地毯上,照亮这一小块地方。

  两样东西掏出来,双肩包已经空了大半。

  “你坐在这里。”

  他把围巾解下来,大衣也脱下,披到春夏身上时,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香味。

  不知道是什么香水,他身上总是这个味道。

  陆壹拎着双肩包跑到前面,蹲在地上捣鼓起来。

  春夏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很快他便起身,回头远远对她笑了一笑,“开始咯。”

  陆壹点燃了手中的钢丝棉,瞬间有星星点点的焰火从他手下迸散开来。接着他挥动手臂,在空中甩了半圈,金子一般细细碎碎的火花沿着那条轨迹划开一条金色虹桥,又分散,如同漫天星光坠落下来。

  紧接着那道焰火从地上甩过,又仿佛在刹那间炸开了一条星河,绚丽的、金黄的珠粒滚落在地,弹了几下,很快又归于黑暗。

  一圈又一圈,金色火花在空中纷飞,绽放;朗朗少年身处其中,把玩着花火,游刃有余又自得其乐。

  钢丝棉快要燃尽时,陆壹原地转了一圈,焰火随之划成一个圆,火花坠落,在他四周落下一地星火。

  陆壹踩着那遍地星光走来,黑色的瞳孔也像是落了两粒火光进去,明亮异常。

  “好看吗?”他单膝跪在地毯上。

  “好看。”

  “那喜欢吗?”他追问。

  春夏点头。

  陆壹心满意足地瘫倒在地毯上。

  她一句喜欢,就不枉他为了练习这个烫伤两次手。

  在家里试验的时候,老爸觉得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老妈跟奶奶倒是很喜欢,还命他以后逢年过节都要表演一次。

  “咪咪可喜欢这个了。”陆壹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说,“这个没响声,她不怕,看到火花还想冲过来玩,幸好被我妈给抓住了。”

  要不然他们家宝贝女儿,现在已经毁容了。

  春夏完全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咪咪的顽皮她是领教过的。

  陆壹把脸转过来,看着春夏,“孩子想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初七。”春夏说。

  今天才初一。

  陆壹觉得这个年,过得好漫长。

  春夏回家的时候,发现春茂的房间门开着很小一条缝。

  她正换鞋,春茂听到声音便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一直在等她呢。已经两点多了,他困得厉害,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去睡吧。”春夏说。

  春茂点点头:“姐姐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大伯家。”

  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是和大伯一家生活在一起的,过年三家便会聚在一起过;后来爷爷奶奶不在了,便各过各的。不过大年初一,他们和二伯家都会到大伯家去拜访。

  也就是说,年初一这天,一定会见到二伯一家。

  今年也没什么例外。

  去大伯家要做一趟城乡公交,一个多小时,春夏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大伯母将他们迎进门,春妈妈将提前准备的年货和礼物送上,惯例坐下来,拉家常。

  “春夏明年就毕业了吧,怎么打算?”大伯母问道,“我听说现在画画都不好找工作了,你要不回来,让你大伯找熟人给你安排个工作。”

  春妈妈替春夏回答了:“她现在有工作了,还成。”

  “能留在大城市也挺好。”大伯母笑了笑,“就是离家远了点儿,你妈一个人照顾茂茂,还要工作,你还是回来帮衬着点儿好。”

  这一辈人的思想总是倾向于将子女都拴在身边,最好世世代代都在这个小县城里,延续这种平凡无奇的生活。

  同样的话在春夏上大学时,就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如今已经习惯。

  妈妈和茂茂都支持她,就够了。

  “对了,你毕业了也差不多是时候找对象了,我娘家那边儿,有个外甥跟你差不多年纪,参加工作几年了,挺能干的。要不我给介绍一下,你们认识认识。”

  大伯母又提起一茬。

  “我看还是算了。”一道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咱们春夏条件这么好,能找个更好的,你那些娘家人还是算了。”

  是二伯的声音。

  紧接着是二伯母:“嫂子,你那个外甥是不是玻璃厂上班那个,我见过。个子不高,还黑黢黢的,配不上春夏。”

  大伯母的表情讪讪的。

  两个堂姐跟春茂都站起来,叫了一声:“二伯。”

  态度是看得出的恭敬。

  二伯是春家三兄弟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师范毕业,以前在春夏所在的初中教语文,现在已经是副校长了。

  唯有春夏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二伯母对她的没礼貌司空见惯,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能走出县城,还是要走出去,大城市里机会多,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闯一闯,一辈子待在小地方,也没什么大出息。”

  二伯的这番话是对春夏说的,她却像没听到似的,垂着眼睛,自顾自地剥着橘子。

  春茂拿了一颗桔子走到二伯身边,递给他:“二伯,我期末考试第一,拿了奖学金。”

  二伯笑着接了橘子:“我听你妈说了,茂茂聪明,是上清华北大的料。”

  “但是我的作文总是写不好,”春茂说,“语文成绩拖后腿,二伯能不能教教我?”

  这边一老一少交流起学习经验,大伯母去厨房准备做饭,二伯母跟春妈妈自然去帮忙,春夏也起身跟了过去。

  整个吃饭的过程,她也一言不发,几个长辈问她什么,一概不理。

  春妈妈替她解释一句:“她今天不舒服。”

  吃完饭,又待了片刻,春茂便跟妈妈说头晕,央着要回家。

  他从小体弱,也没人怀疑什么,三人便早早坐上了回城的班车。

  妈妈坐久了车,有点晕车,到家便回卧室休息了。

  春夏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妈妈的卧室,推开门。

  妈妈睁开眼睛。

  春夏走到她身边。

  “我们欠二伯的钱还完了吗??”

  爸爸生病退休之后,是春夏家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一家两个药罐,积蓄全砸进去也不够。那时候春夏还小,还在上学,只有妈妈一个人撑着。

  最难过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亲戚不多,二伯是其中最尽心的一个。尤其是对比大伯家的“爱莫能助”,二伯说是他们的恩人也不为过。99999

  春夏加入工作室之后,赚的钱也不少,除去自己的学费和花销,剩下的全交给了妈妈,来还家里欠下的帐。

  “还完了。剩下的的钱我都帮你存起来了。”

  “那我们不要再和他们来往了。”春夏说。

  陆壹这几日过得,实在是煎熬。

  煎熬中却又有旁人体会不到的甜蜜。

  他撒娇卖萌又耍赖地求奶奶留下来多住几天,有人帮他看着咪咪,他就不用天天在家当奶爸了。

  最近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对兄弟们确实少了点关心,于是这天特地叫了一帮朋友出来喝酒。

  谭风吟明显有怨言,一见面还没坐下来,就控诉道:“你最近可是有点重色轻友啊,快一个月没出来跟我们一块喝酒了吧。”

  陆壹翘着脚,窝在沙发里:“咋的,你有什么相思情要对我诉啊?趁机赶紧诉了吧。”

  “诉个屁,”童宪开了瓶酒,“他最近忙着呢,见天儿找电影学院的妹子玩儿。”

  “没办法,这一批妹子真不错,又漂亮又能玩,还不事儿,你说难得不难得。”他揽过童宪的肩膀,“你别这么苦大仇深的,哥不是带你玩儿了嘛。”

  童宪皮笑肉不笑:“你是说,你没带卡喊我去帮你付账的那回吗,我谢谢你啊。”

  “别生气,你想玩儿我下次肯定带你。”谭风吟视线一扫,“哎,这不是赶巧了么。”

  他朝某个方向挥挥手,陆壹跟童宪一抬头,正好瞧见一帮漂亮姑娘向他们走来,各个盘顺条亮。

  一阵甜腻的香风席卷过来,谭风吟热情地张罗着:“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个都是我哥们,一块玩儿大的。”然后笑眯眯指着女孩子们,“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电影学院本届最漂亮的几个,全在这儿了。”

  一般女孩子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几个没出息的兄弟已经凑到妹子身边了,陆壹瞥了眼一进来就闷头喝酒的老八。

  “你怎么不去啊,你不是好这口吗。”

  “我不好这口,”老八说,“老子走心不走肾。。”

  陆壹嗤了一声。

  老八喝了口酒,又道:“你什么时候跟小姨玩够了,通知我一声。”

  “……”陆壹一脚踹过去,“惦记谁呢,你这个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