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0 章
作者:香溪河畔草      更新:2021-01-15 07:59      字数:5497
  宝玉不妨被湘云抖出小时候胡言乱语,立时急红了脸,生怕湘云再说其他,忙着作揖:“并不是有心而为,只是而今上学堂,诸多事情赶着,一时忘了,今后定会时时提醒老祖宗呢,云妹妹可别恼。”

  史湘云自小爱跟宝玉抬杠,其实心里并不十分计较,偏要把头一扬,作出生气的样子来:“哼,谁信呢!”又拉扯黛玉:“林姐姐,你信不信呢?”

  黛玉瞟眼宝玉再瞧湘云,眼里有着恬淡的笑意儿:“你问我呢,你们的事儿,倒来拉扯我,我何曾知道呢,还是问你爱哥哥罢!”说着偏过身子与三春姐妹说笑,再不理他二人官司。

  宝玉便急了,生恐黛玉误会什么,有心解释说小时候不懂事,不过胡言乱语,怕惹恼湘云。想解释宝钗与自己走得近,是因太太指派,与自己并不相干,又想宝钗到底女儿家,怕她面子挂不住。真是说又说不得,不说又怕黛玉恼了。又碍着众人在场,也不好私下与黛玉分辨。

  又想着湘云与黛玉一起住着,湘云心直口快,黛玉心思细腻,倘把那些童言无忌当真信实了,自己生闷气,岂不要气坏了哭坏了呢。最坏事如今不比从前,嬷嬷一旁虎视眈眈,雄踞把关,自己很难到得黛玉闺房,不能开解,这一想,顿觉一时难捱一时,坐立难安起来。不一时,大冷的天,他额上倒生了汗。

  却说湘云制气,黛玉不理,宝玉六神无主,贾母一一看在眼里,有心替他们排解,因笑道:“云儿最调皮,就爱欺负你二哥哥老实,他如今大人了,哪能一直跟你们厮混呢?”

  湘云便扭着贾母皱鼻子撒娇:“老祖宗,你下次早些接了我来,我就不说他了!”

  贾母笑道:“我看也不必等下次了,后天你薛姨妈家宝钗姐姐及笄,二太太要替她办酒席,到时候你婶娘也要来,你住到那时再去罢。”又说黛玉:“玉儿也是,都不许走了。”

  黛玉微笑点头:“我听老祖宗!”

  湘云闻听还有得玩,心下大喜,对宝玉抚手笑道:“哎哟,蠢才啊蠢才,我何曾真恼呢,原是逗爱哥哥玩儿呢!”又人来疯搂着黛玉咯咯直笑:“林姐姐,听见没,我们还能一起再住两夜呢,我好高兴,想要吟诗以贺,林姐姐呢?”

  黛玉见宝玉冷汗涔涔,暗自好笑,玉手一点湘云翘鼻子,笑道:“我又不是那蠢才,一时恼一时喜呢,只少了你唧唧呱呱,焉能睡得呢。”

  说的众人都笑了。

  宝玉见黛玉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才放了心,偷偷抹把冷汗。

  贾母这里派人分头去林家史家送信不提。

  湘云忙着使人回家取来自己两件针线活计,作为宝钗生辰之贺。黛玉则是送了宝钗一方自制的薛涛笺,作为贺仪。

  王夫人特特请了绣娘,与宝钗缝制一套鹅黄的软缎锦袍作为表礼。

  贾母、凤姐、李纨邢夫人也有衣物鞋袜奉上,也难一一细表。三春姐妹、宝玉、贾环、贾兰具有随礼,一纸一笔一字一画,凑个热闹罢了。

  那宝钗得了寿礼,自去各处磕头不提。

  王夫人一早来请贾母,征询宝钗之事。贾母却道自己老了,身上乏得很,凭王夫人做主,王夫人乐得不再做陪忖,欢喜去了。

  二十一日,宝钗及笄之礼。

  这一日,宁府尤氏婆媳自不必说,一早过府,帮着照应,王子胜夫人,王子腾夫人,一早带着女儿过府,史鼎夫人也带着女儿府来了。还有寻常往来密切的八公之家也来了石柳两家女眷,余者几家诰命夫人,都是常来常往人家。

  话说大家原本不屑于与薛家往来,因是王夫人牵头,贾府压阵,大家伙一看贾府多年交情,二看贵妃面子,这才来凑个热闹。

  王夫人正房院里搭了戏台唱戏,上房里大摆酒席,招待来贺贵夫人,来贺小姐们,则由寿星宝钗、探春、惜春、黛玉、湘云作陪,自在探春、惜春房里坐席。迎春自要备嫁,不再露面。

  一时饭毕 ,王夫人薛姨妈陪着各位夫人诰命看戏,言笑晏晏,喜庆非凡。

  各位诰命夫人一向与贾府往来密切,有敏锐者发现,一向最爱热闹的贾母并不在场,凤姐不到犹可,连邢夫人也不见人影。贾府世交冯紫英之母威武将军夫人柳氏便上了心,状似无意,随口一提:“哟,因何不见史老太君,我要与老祖宗请安,找了一圈竟然没见着呢!”

  却说王夫人,正因贾母不来,自己一人独大而自得,被人陡然一问,不免面色一滞,此时方觉贾母不临场,大为不妙,只得推说贾母爱静怕吵,最近越发不爱接见外人了。

  众诰命一听都觉牵强,谁人不知贾母是出了名爱热闹爱看戏文了,顿觉个中藏着蹊跷。各府女眷都与贾府有旧,有几位便与王夫人道恼,言说贾母乃是长者,到府原该前去请安问声好。

  王夫人此时已然回过味来,深觉不妥,却也阻拦不得,她自要陪客脱不开身,只好派人引路,带着几位诰命前往贾母房里。

  一时,贾母房里倒比戏台前还热闹些。

  却说这些诰命夫人,个个都是一群成了精的人物,有心之人便乘着空隙试探贾母:“怎么不见府里宝哥儿呢?”

  贾母便笑盈盈与各位解释,宝玉如今借了林姑爷荫生名额上国学去了。内里懵懂者便问林姑爷是谁,自有人悄悄解释林如海其人是谁。

  神武将军冯夫人热情替大家介绍道:“正是呢,府里玉哥儿于我们家大哥儿交好,如今与我们二房楠英同班呢,据说这位玉哥儿修为了得,将来前前程不可限量。”

  一等子柳芳夫人故作恍然,道:“哦,我似乎记得这位哥儿也十三四了,约莫到了说亲年岁了,不知结亲没有呢?”

  这柳芳夫人却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家就有待嫁女儿,搁从前,贾府且不在她眼里呢,如今宝玉成了国舅爷,自不相同,故而有此一问。在场另有几位夫人也有此意,都竖着耳朵想听贾母如何说法。

  贾母闻言朗声一笑:“嗯,宝玉这孩子今年也十三岁了,搁寻常,也到了说亲岁数了,只是去年他生辰,我请高僧替他批了命格,说这孩子命里不宜早婚,怕与前程有碍,须等到十八周岁说亲方好,眼下还不急呢。就他去年七月下江南,一为游学,二也为高僧交待,他命里犯冲,府里住着反不好,须得出外三五月消灾避乱,这才去得江南。”

  杨提督府人夫人苏氏,一贯与王夫人凤姐往来密切,闻言点头道:“怪道呢,我说府上宝哥儿一向养在深闺不见人,如何就去了江南了,原来有此缘故,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意不得。”

  众诰命无不是信命之人,都点头称是,深信不疑。

  贾母心头甚喜,又是一笑,言道:“各位不是外人,我就倚老卖老,托付各位亲眷一件大事儿,倘有那合适人家,年岁相当的小姐,若比我们宝玉小个一二岁则更好,我替宝玉拜托各位婶娘伯母,替他留意一二,倒不拘贫富,只要摸样配得上,姑娘自身有涵养,也就是了。”

  众人里想寻女婿攀亲者便泄了气。至此,众人心头雪亮,看来这薛家为女儿跟贾府宝哥儿倒不相干了。办及笄礼,果真只是为了召告一声-‘薛家有女已长成’,以求姻缘,不然也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宣扬了。

  那有儿子夫人,都在心里划算,那薛家大姑娘有才有貌,嫁资丰厚,只可惜身份不堪匹配,与儿子前程无益,不然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也有舍不得宝钗人才,眼红薛家钱财者,不免打上了小九九,配长子不足,次子庶子尚可,想着要回家去商议商议。

  也有自家无儿的,已经在心里排列,看看亲眷里有无合适者,着她们上门求亲,总归肥水不流外人田方好。

  史鼎夫人家无长儿,便说起湘云,要带她一起家去,说家中姐妹们想念了。众夫人抓住契机,转而夸奖贾母几位孙女儿外孙女儿教养的好,相貌不凡,提说能不能见见。

  贾母略一思忖,觉得见见无妨,便命人叫了黛玉、湘云、探春、惜春,湘云堂妹楚云,一起前来拜会亲眷。却不妨寿星宝钗也前后脚来了,言说专为拜谢贾母赐衣而来。

  宝钗夫人们都见过了,此一见,无不心里夸她一句‘四角俱全。’

  贾母笑微微给众位夫人引荐,言说这是自己内侄孙女儿,外孙女儿,孙女儿。又特特告知众人,这位就是皇商紫薇舍人后人,寿星薛大姑娘。

  众夫人看着花蕊似的一群姑娘,一阵阵惊叹,中有冯家夫人、卫家夫人,家里都有适龄儿郎,便留了心,眼睛在几位姑娘身上打转悠,只觉得爱不过来。

  却说凤姐身在月子里,躺着不得起身,落得自在清闲。为了不让王夫人说嘴,倒使了平儿过来帮衬着,也好回去报于自己知晓,图个耳朵快活。

  其时为众位诰命拜会贾母引路者,即是平儿与金钏儿。

  平儿一番见闻,只在心底佩服凤姐;“奶奶兀自高明,料事如神。”

  当晚散了回院去,把贾母房中之事一一学与凤姐,凤姐并不意外,倒细问平儿:“演了什么戏文?”

  凤姐担心,上一次因为自己一句玩话,惹出湘云口无遮掩,得罪黛玉很闹了一场,差点惹得宝玉发了痴呆,也不知今个怎样了,这才特特问了这一句。

  平儿笑道:“哦,我先是照顾太太姑娘们茶水,后来二太太让我服侍亲眷家太太们去老太太房里,一时姑娘们都去了,陪着说笑一阵,后又史大姑娘,林姑娘要家去,我又陪他们来给奶奶辞行,再回去,可都散了,我是一时也没顾上瞧,也不知道唱的什么。怎么,奶奶想看戏了,这个容易,等哥儿满月,叫二爷请一般小戏子专给奶奶一人唱。”

  凤姐一笑,不可置否:“娘娘有无赏赐?”

  平儿想一想,方摇头:“这倒不曾听闻呢!”

  凤姐当下笑道:“哼,娘娘也不抬庄,太太这戏怕,怕是唱不下去了。”

  平儿笑道:“正是呢,老太太已经说明了,宝玉的媳妇儿要年纪相当,最好是小一二岁,又说宝玉要到十八岁方才说亲,这就明明白白把薛大姑娘排出了,太太还能怎样呢。”

  凤姐闻言,知道贾母铁了心要反对薛家到底了。娘娘也没赏赐,恐怕也不赞同‘贾薛’联姻,心里倒十分期待端午节,凤姐迫不及待想看看,娘娘会让谁与宝玉例同。

  平儿却忽然自己又笑起来:“奶奶,您说老太太什么意思,竟然大张旗鼓请各位诰命夫人替宝玉做媒,我们心里都知道,老太太已经看准了人,何必多此一举呢,人家若当真了,岂不麻烦呢?”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是障眼法,提前预防,为得堵住薛家母女的嘴巴,谨防她们乱嚼舌呢。”忽又一笑:“哎哟,我倒也佩服林姑父,给林妹妹弄来两尊煞神,任谁有脏水,也泼不到林妹妹身上,嗯,这招实在高明。”

  平儿一边忙碌替凤姐掖被,妩媚一笑:“婢子心里,奶奶才最高明,真是孔明再生,能掐会算,府里所有爷们捆一起,也不抵奶奶……”

  要说世上巧事儿真不少,平儿话音没落,贾琏一掀帘子进来了,脸色似有不愉:“哟,这是说谁呢,谁谁搁一起,也不抵你们奶奶呢?”

  平儿不妨被贾琏听了壁脚,稍微一愣,她却有些急智,看着贾琏嫣然一笑,低头道:“婢子夸二爷呢,倒被爷听见了。”

  贾琏鼻子里一声哼,自己撩袍坐下:“你倒说说,如何夸我呢!”

  平儿一边替贾琏上茶,一边笑道:“婢子夸奶奶好福气,二爷人才好,摸样好,心肠也好,这府里所有爷们捆一起,也不及我们奶奶夫君好呢。”

  其实,贾琏已经听全平儿之话,知道她对自己不及对凤姐上心,心里有些吃味儿,却不知道平儿转圜的如此天衣无缝,转眼间,黑的成了白的,夫妻相视一笑,凤姐最早笑出声儿:“平丫头真是个妙人儿!”

  平儿却对凤姐盈盈一福:“奶奶夸奖,婢子愧不敢当。”说着扭身去了,留他们夫妻说话。

  贾琏却给平儿娇俏灵动引得心猿意马,恨不得立时吃了方好。

  凤姐再大方,毕竟女人,难免心里泛酸水:“嗨嗨嗨,口水出来了呢,快些离了我这儿吧,没出息,就不能背一背我呢!”

  贾琏可是风流种子,些许小事可难不到他,忙着握了凤姐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摸索:“天地良心呢,当着你我还敢做做样子呢,背了你,我做样子也不敢呢,你吃苦给我养儿子,我焉能那样猪狗不如呢。”

  凤姐岂会相信贾琏之话,可是听着这明明白白假话,却还是觉得窝心,美眉一挑:“信你呢,去去去,别教坏我们大哥儿呢。”

  凤姐提起儿子,贾琏却走不起身了,就着悠车看儿子,越看越爱,美滋滋的,摇头晃脑十分陶醉:“啧啧啧,这要怎样的老子娘,方能能生出如此俊俏的儿子呢!”

  只惹得凤姐平儿娇笑连连。

  却说贾琏侯着平儿伺候凤姐用晚餐,又赔一阵,侯凤姐睡迷糊了,黑乎乎来寻摸平儿,平儿正要倒了烫脚水关门,却被他寻来,因拦门而立:“哟,爷不嫌猪狗,婢子可嫌,二爷快些离了这里,婢子虽则低微,却想做人不屑于猪狗呢。”说着要关门送客,贾琏心里被她撩得火烫烫的,泛着热浪,岂容她脱身,大力一挤,长腿一别便进去了,咣当一声关了门,一个饿虎扑食,扑到平儿,平儿被他搓揉,浑身乏力:“二爷,别…..”

  不一刻灯灭了,平儿声音消弭在黑暗里。

  这边凤姐倒醒了,问那丰儿:“你二爷呢?”

  丰儿顿时脸红了。

  凤姐翘翘下巴:“去那屋了?”

  丰儿点点头儿:“嗯,平儿姐姐原不乐意,却被二爷踹了门,婢子只听见咣当一声响,就吓得跑了,想是平儿姐姐盆儿摔了呢!”

  凤姐皱一回眉头,又翘翘嘴角,似想笑却没笑出来,她不知自己什么心思,似酸似甜不是个味儿,对平儿贾琏倒也不很不恼,只觉无奈,忽然打个哈欠:“睡吧,我也乏了。”

  此后,平儿日日小心翼翼在凤姐房里陪房,不再兜揽贾琏。凤姐生恐贾琏离了平儿又去别处作怪,十日里撵她出去二三日。

  平儿见凤姐一时好,一时歹,变幻不定。贾琏又是水性子,三天蜜糖,两天苦连,做不得靠山。凤姐的手段,贾琏的薄情,平儿见得多了,打定主意不做他们夫妻的磨心子,讨不了贾琏的好,又落了凤姐口实,秋后算账,倒霉的是自己。因三次倒有两次推脱不去。

  凤姐急了,反倒苦口婆心劝平儿:“知道你怕我有想法,我也是性子有些儿不好,可是牙齿舌头还有咬着的时候呢,何况我们两个活人呢,可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话?我说了我们今生今世做姐妹,这话我是没忘,希望你一直记得。”

  平儿点头:“婢子记得,可是!”

  凤姐截断平儿话:“没有可是,我既然拿你当了自己人,岂会再疑心你?我最近听闻,府里一些下作娼妇儿,打量我坐窝,奈何不得她们,一天到晚打扮的妖精似的,有事无事到你二爷跟面前晃悠几趟,当谁不知道她们的下贱主意呢,哼,惹恼了我,一个个撵到围厕里去。”

  平儿忙替凤姐抹背顺气,轻言细语劝慰:“这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呢,没有的事情,奶奶好好养着是正经,生这些闲气犯不着。”

  凤姐见平儿混没气性,倒替贾琏遮掩,陡想起她上一辈子温吞吞,辜负一副好摸样,却放任贾琏外面去偷腥,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手指狠狠戳上平儿额头:“你有功夫讨我欢心,就不能好好搓揉你二爷呢,你比她们缺什么呢?只不要缩手缩脚就成了,难道还要我教你呢!”

  平儿一张俏脸羞成熟透的虾子色:“奶奶,恁得不正经!”